37個比利與他們的那艘船

作者：莊波奇

傳輸帶起動前，車子是寧靜的，靜得像是全世界就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，砰通、砰通、噗通噗通噗通噗通，砰。我差點以為自己的心跳停了。

車窗外，只見穿著整齊制服的洗車人員們佇立車旁，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，揮揮手，歡送我與我的車，進入洗車機中。起動前，車子是寧靜的，但寧靜的五秒鐘一過，各種聲音都出現了。

最先出現的是泡沫的聲音，接著我的眼前就化成了一片朦朧，白色的泡沫落在前擋玻璃上，彷彿一場激昂交響曲的開場前奏，而兩邊的巨型洗車刷則挾帶著一股狂風暴雨般的主旋律向我襲來。我坐在車中，望著眼前破碎而扭曲的現實，聽著窗邊無情又狂傲的節奏，想到的是颱風來臨時，殘酷地摧毀它經過時，所有阻擋在前方的障礙。障礙，我，我所在的車子裡。一股恐懼油然而生。

「放我出去！放我出去！」我在車子裡嘶聲吶喊，但沒有人聽得見我的悲鳴，只因我已被泡沫和水聲給淹沒了。我埋怨自己，為什麼當時不乾脆離開，要關在裡面受這種折磨呢？我不是忘了為什麼，只是從來沒有想過。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，我只能把自己投入這股混亂之中，任由泡沫和風雨擊打，直到崩潰。

片刻後，雨停了，視線逐漸變得明朗。一陣強風從前頭吹來，不像是方才那狂暴的風，而是帶著溫暖的、親切又有善意的風。風將前擋玻璃上的水滴吹散，有如慈母拭去嬰兒臉龐上的淚水，哄著入睡一般。

我的心突然又變得平靜下來，只因狂風暴雨已經過去。當遠方刺眼的陽光照耀著車身時，我才發現自己已經離開洗車機了。洗車人員們在前頭等著我，他們並不知道我在裡面的情緒波動，只是保持著方才一樣的笑容，將車上最後剩餘的水滴用毛巾擦去。

車子又回復到乾淨清潔的狀態，正如同它本來的模樣一般。也許明天會下雨吧，但我的心情已經好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