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莊波奇
今天早上我準備修剪鼻毛時，它們突然出聲抗議了。
「喂喂喂，老兄，你不能把我們剪掉，你知道嗎？」
「什麼啊？」被這聲音嚇了一跳，我拿著鼻毛剪的動作停在半空中，看起來有點可笑。因為眼睛沒辦法直接看到鼻孔，所以我對著鏡子裡的我的鼻孔說話，這更可笑了。「為什麼我不能修剪自己的鼻毛？」
「因為我們也有自主權啊，這是我們生存的權利。」鼻毛們彷彿法庭裡的檢察官一樣，義正辭嚴地說著。
「你們有生存的權利，但我也有決定自己外貌的自主權吧？你們老是不負責任地長出來，而且還長出了我的鼻孔，你們不知道這樣會造成我的困擾嗎？」
「你錯了，老兄。我們之所以長出來，是為了保護你。你知道鼻毛為你的呼吸系統阻隔了多少汙染物嗎？要不是因為我們努力不懈地生長著，你早就因為吸入過多的髒污而死了，你知道嗎？」
「這我知道啊，我很感謝。但是，你們也沒必要長到鼻孔外面吧？待在鼻孔裡好好擔任你們的防禦工事，這樣不是很好嗎？這是個皆大歡喜的結果才對吧。」
「我們不歡喜啊，為什麼我們總要待在你黑漆漆的鼻孔裡呢？我們也是需要見到陽光，見到這個美麗的世界，我們不是生來就要為你服務，然後被你像是垃圾一樣地剪掉的。我們想要延伸出去，接觸更多未知的事物啊！」
鼻毛也想見到美麗的世界？你們不是才說外面有很多的汙染物嗎？
「很抱歉，我對你們求取新知的渴望感到欽佩，但我還是得把你們剪掉，等剪了之後你們就更能接觸外面的世界了對吧？」第一個接觸到的將是洗手台，再來是滑水道。
「慢著！被你一剪我們就不能活了吶！要不這樣子好了，我們來點文明的方式解決。」
「文明？什麼文明的方式？」難不成鼻毛想跟我比賽吟詩作對？
「投票表決。你們總嚷嚷著這是個民主的時代，民主的社會，少數服從多數，對吧？讓我們用投票的方式來決定你該不該把我們留下來。」
「太卑鄙了吧！我只有一個人，你們卻有幾百根，我怎麼樣也沒有辦法勝過你們的。這才不是民主，這是群眾暴力，以多數人的利益去壓迫少數人的權益，我們的社會才不是這樣子運作的。」
「你們的社會就是這樣子運作的，這你我都知道，只是你們不願意承認罷了。你們總是運用壓倒性的數字，來蓋過事實理應具有的真實樣貌。這數字可以是人數，可以是金錢，可以是每天吸收進腦袋的資訊，只要這些數字多到足以掩沒你們的腦袋，你們就再也無法思考什麼是對的，什麼是錯的。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民主，我們只是沿用你們的原則而已。」
糟糕，我竟然覺得我會爭辯不過這些鼻毛，這區區的鼻毛！
「好，既然你們說我們的方式是有問題的，那我就決定不要用什麼民主的方式了。我只堅持我自己要做正確的決定，就算被說為獨裁也好。對於我遠大的目標，我只要覺得我的方式是對的就行了。」
「你又怎麼知道，你的方式一定是對的？把我們剪掉，真的對你比較好嗎？」
「當然比較好啊，至少我的外表看起來會比較乾淨對吧？會比較吸引人，比較容易得到正當的評價，而且別人觀看我的臉時，不會去注意到我鼻毛跑出來了。」
「...所以你的正確決定，只是因為在乎別人對你的看法？」鼻毛的聲音沉了下來。
「那當然，人之所以活著，就是為了要與他人交流，所以我為了讓我自己與他人的交流能順利，犧牲掉你們一些鼻毛，應該也無濟於事吧？」
「膚淺！所以我們才覺得你們很膚淺，你自己想想，所有長毛的生物裡面，哪種生物會覺得自己把毛除掉會比較吸引對方的？你見過獅子除毛嗎？你看過孔雀把自己的羽毛叼斷嗎？真是太可笑了，所有的生物，不，就說動物好了，所有的動物都是毛髮越茂密的越美麗，只有你們人類，為自己訂下一些莫名其妙的標準，再強迫自己都得為了這個標準而犧牲。」
那是因為獅子鬃毛和孔雀羽毛，不像鼻毛看起來這麼突兀吧？
「我們再說一件事給你聽，你一直覺得自己把鼻毛剪掉就會比較受歡迎對吧？根本就是大錯特錯的想法，你知道你家對面的老王吧？」
「老王？你是說那個連頭髮都不剪的老王？他又怎麼了？」
「他一直很受女孩子的歡迎，這個你總該懂了吧？這全是因為我們鼻毛的存在，增加了他的魅力，所以才會無往不利的。」
「不，老王之所以很受歡迎，是因為他很有錢，而且他願意花大錢去買女孩子的歡心。」
「你錯了，你都不知道那些女孩子圍在老王身邊的時候，總是誇獎他的鼻毛多麼性感，多麼具有男人味，如果沒有他的鼻毛，這個世界將會多麼無聊...諸如此類的話語總在他的身邊打轉著。」
說的應該是鬍子吧，我想。鼻毛？可能嗎？
「等等，你們怎麼會知道這些事的？我是說，關於老王的鼻毛？」
「那當然是老王的鼻毛告訴我們的啊！」
「老王的鼻毛告訴你們的？鼻毛和鼻毛之間可以溝通？」
「那當然，你們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，我們鼻毛只要長出鼻孔外，就能藉由空氣互相傳播訊息，正如同我們剛剛說的那些事，都是別的鼻毛和我們共同研究之後，共同得到的結果。」
「那...那麼，你們可以告訴我，陳小美最近在想什麼嗎？她喜歡什麼？或者是她對我的印象如何？」
「我們當然不能告訴你。」
「為什麼！你們這樣也太小氣了！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把你們留下來的理由，結果你們竟然不告訴我，這麼重要的訊息，卻反而不願意讓我知道！」
「不是我們不願意告訴你，而是...」
「而是什麼？」
「而是她把她的鼻毛剪掉了，我們沒有辦法和她的鼻毛溝通，自然就不能知道她在想什麼了。」
「.........」
「但是這下子你知道了吧？除了像她這樣的異類之外，我們只要能夠找到不修剪鼻毛的女孩子，就能夠幫...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！」
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，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。
煩死了，這些囉嗦又沒有用的，長出鼻孔外的鼻毛。
我打開水龍頭，把散落在洗手台的鼻毛全都沖進水管裡，祝你們有個愉快的一天啊！鼻毛們。
反正過幾天就會再長出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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